第二十二章 城市

第二天我就开始上课了，中午放学，我立即跟其他同学一样，飞奔回家，想着帮家里做点事情，我刚到家，母亲和哥哥就拿着东西进院子了。

“小燕，把这两串蚂蚱拿去给三爷。”哥哥见到我，立即把手中用狗尾草串着的两串蚂蚱递给我。

我兴奋地接过那两串蚂蚱：“哥，你干活还有空抓蚂蚱？”

“回来的路上看到沟里蚂蚱多，一会就抓了两串。拿去给三爷喂麻雀吧！”

我看母亲的时候，却发现她欲言又止，又看了她一眼，她仍旧没说什么，我就提着那两串蚂蚱往外走。就在这时，我家院子里的鸡涌了上来，有两只胆大的跳起来各自啄了一只蚂蚱就跑了，我一看急了，连忙把蚂蚱提高，然后开始赶它们走。

“你看，这些鸡都舍不得你把那些蚂蚱拿走。”一旁的母亲笑了。

“把那些蚂蚱给鸡吃吧！”哥哥一下子明白了母亲的意思。

“这些是给三爷喂麻雀的。”我一下子没弄懂它们的意思，就继续把那些蚂蚱高高地提了起来。当我跟母亲的目光碰在一起的时候，我终于从她那眼神中明白，原来母亲一直希望把这些蚂蚱喂给我们家养的鸡。我总算机灵一次，明白了母亲的意图，把手中的蚂蚱一下子扔在了地上，院子里十几只鸡一下子涌了上去，很快就抢光了地上的蚂蚱。

那天中午本来我是打算帮母亲烧火做饭的，但是在母亲面前，我什么手也插不上，也就只好在闲着了。

下午放学，我回到家中，立即放下书包朝地里奔去，母亲和哥哥正在用架子车往家拉麦，我也挺吃惊的，两天下来，两块地三四亩麦子都被收割完了，并且拉到了场地里堆好了麦垛。我到地里的时候母亲就让我捡麦，割完的麦子都会有个别没有被割掉或者在捆麦的时候掉下来的。我就沿着拉完的麦子的空地寻找着遗留的麦子，然后按照母亲的吩咐扎成一把一把的，那天下午，我捡了有一大背篓麦子，当看着哥哥把我捡的那背篓麦子放到车上拉走的时候，我全身上下充满了成就感，这是我干活最长的一次，也是最有成就的一次。我也终于体会到了取得成就的快感，母亲和哥哥的表扬让我下定决心以后做的更出色点。

就在我家小麦刚刚收割好的那天，天气变阴了，母亲把家里全部能遮雨的塑料纸和帆布都拿出去了，但是仍旧没有办法把麦子全部盖好，因为我哥哥堆的麦垛太粗糙了，都是乱七八糟的，毕竟，他一个十五岁的人，能完全做好自是很难。

那天下午，哥哥把村里面唯一的一台打麦机叫来，又请了五六个劳力来，准备打麦了，我三爷也来帮忙了。以前的小麦都是用石磙碾的，当打麦机首次下乡的时候，很多人都在质疑它的功能，虽然村里有了第一台打麦机，但是很多人还是不敢用的，哥哥无疑成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。

从下午五点钟到晚上十点钟，十亩地的小麦就全部被打出来了，不用怎么扬麦，基本上都是很干净的，并且麦穗里面也没有残留小麦。村子里的人总算是对这台机器有了新的看法，所有人都开始用打麦机打麦了。从那个时候开始，我们村就都告别了石磙碾麦，我们队那几个石磙从此就被遗忘了。那天晚上把小麦装进袋子里堆起来之后，母亲算是彻底松了一口气。

种完秋庄稼，晒完小麦，哥哥把小麦估算了一下，一亩地五百多斤，那时候他心里就不舒服了，别人家的都是六百多斤，每亩地整整比别人低了一百来斤。当时我清清楚楚地记得哥哥说：“明年也把产量弄到六百多斤。”而母亲则是非常开心的，因为那年的小麦比以往哪一年的产量都高。

种完秋庄稼就相对闲点了，每天的任务就是除草，哥哥每次回来总是能带几串蚂蚱给三爷喂麻雀，而母亲总是偷偷扣留一两串给我家的鸡吃。稍微有空了，哥哥就问我什么时候周末，问他有什么事他也不回答。

终于等到星期六了，下午我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哥哥：明天周末放假。哥哥很开心地告诉我，明天带我进城，我听完太高兴了，那晚兴奋得直到十二点多才睡着，因为这将是我第一次进城

第二天一早，哥哥就把家里的自行车推出来，放在家里架子车把中间，在两个车子把上绕了几圈八字，绳子中间的交接处刚好穿过自行车的后座，这样骑着自行车就能带着架子车走。

哥哥就这样骑着自行车，我坐在架子车上，我们两个朝县城进发了。

“哥，咱们今天进城做什么呢？”尽管昨晚问了几次哥哥没有回答，在路上我仍旧不由地问他。

“到了你就知道了，别问那么多。”哥哥踩着自行车，看上去并非很轻松。

“你能踩到城里吗？听说到城里要三十多里呢！”我不放心地问。

“好好地坐着，你没看到我踩得好好的吗？”哥哥没好气地回答，过了一会语气有点轻了，“等到上坡的时候你下来帮我推下车就是了。”

一路上最大的那个坡就是路过赵河的那个桥，很显然，哥哥到这里也有点紧张了，让我下来，他也从自行车上下来，推着自行车，同时紧紧地攥着两个刹车，示意我在后面拽着架子车，我们两个很谨慎地让架子车缓缓地下坡，慢慢地走到了低桥上，然后又把车推上了对面的坡。

上坡后哥哥笑起来了：“咱六叔骗人的，说这个坡难上难下，我看一点难度都没有的。”

路上，我陆续看到了不少摩托车，偶尔还有小轿车，哥哥很羡慕地看着那些骑摩托车的人：“等我再赚点钱，就买辆摩托车，到时候带着你和咱妈，上地干活也方便很多。”

“可是摩托车跑那么快，不好开吧？”望着那飞奔的摩托车，我有点不放心。

“很好开，比自行车都好开，比自行车省事多了。”哥哥不以为然地说。

我又望了望那些摩托车，怎么看也不觉着它比自行车好开，但是我知道，什么事对哥哥来说都是小事。

从我家到县城三十多里，哥哥带着我，一个多小时就到了。那是我第一次进城，第一次感到城市那么好，路边全是商店，路上行人很多，房子都是两层以上的，有的甚至六七层高，仰望着那些高楼，我感到自己太矮小了。

“哥，这城市真好，真漂亮。”

“比咱们农村好几百倍，到时候你考上大学就能在城里生活了。”哥哥已经出了很多汗，但是他也是非常兴奋。

哥哥似乎知道路的，往右走没多远在一家杂货店门前停下车，然后径直往里面走去。

“大叔，有没有缝纫机？”哥哥走到店里面，问里面那个四十来岁的男人。

“有，”那男子满面笑容，“小兄弟你进来看看。”

“我不看了，大叔，”哥哥说，“你们店里最贵的缝纫机多少钱？”

“一百八。”那位男子答道。

“好，给我装一台。”哥哥立即说到。

我哥和那个男子很快就把一台崭新的缝纫机抬到了架子上绑好，等付钱的时候哥哥又不放心地问：“大叔，这个是不是最好的？”

“绝对是最好的，你放心，小兄弟，拿回去用，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，包换的，地方又不会跑的。”那个男人打着包票，

哥哥终于放心地付了钱，让我坐在上面看好那台缝纫机，然后他踩着自行车往回走了。

“哥，咱妈说以前她那台缝纫机才八十多块，你买这台都一百多。”出发后我提醒哥哥。

“咱妈那台是啥年代的了？再说了，给妈买东西能买便宜货吗？肯定要买最好的，用起来舒服。”哥哥一脸不屑，过了会又说，“我本来想这要花两三百的，谁知道才花了一百多。”

“你咋想着给咱妈买缝纫机了？”我问哥哥。

“缝纫机是咱家的宝，没有缝纫机，妈给你做衣服、做鞋都要用手一针一针地缝，那多累啊！上次三舅结婚把咱们家缝纫机要走了，那次给三舅送缝纫机的时候我就想着，以后赚钱，一定要先给咱妈买台缝纫机。省的做衣服天天到后面大奶家用人家的机子，天天蹭脸，人家不说，咱自己能觉着好意思吗？”

听完哥哥的话，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。

看到边上有个小摊贩，哥哥下来推车过去，把那个小摊贩的线了、针了等等买了很多，最后他又买了个顶针（环形像戒指，上面有很多凹洞，农村妇女做针线活的时候把戴带在手指上，做针线活下针遇到硬物的时候，用它上面的凹洞顶着针的底部往下压，方便针穿过硬物。）

“你买顶针做什么？”我好奇地问。

“你都没看到咱妈那个顶针已经掉了一少半了，戴在手上用的时候很容易让针扎到手的。”

我又一次无语了。

离开那个小摊贩，哥哥似是更开心了：“本来想着这次要花三四百的，现在省了这么多，你想吃啥咱们去吃啥。”

我抬起头，首先看到了前面有个烧鸡楼，哥哥刚好也往那边张望，看到我的表情立即说：“烧鸡太贵了，咱们吃点别的吧！”

我笑了笑：“我没说要吃烧鸡，刚好看到那里了而已。”

“我还以为你想吃烧鸡呢！”哥哥一听噗哧笑了，他指了指边上的一个小摊贩，“那边凉皮好吃，还有火烧呢！”

第一次吃凉皮，觉着味道非常好，凉皮松软可口，面筋嚼起来很有筋骨。

“哥，这面筋是什么做的？”我吃着问哥哥

“用面筋做的。”哥哥回到。

“那面筋是什么？”我迷糊了。

“就是咱们在家粘知了用面粉和的那个面筋。”哥哥终于找到了最恰当的比喻。

“那东西能吃？”我一下子惊愕了，“那这凉皮是什么做的？”

“就是和面筋时候不要的那些面粉。”

“你怎么知道的？”我惊奇地问。

“在镇上看别人卖凉皮的时候问的。”

哥哥很快就吃光了一碗凉皮和两个火烧，而我只吃了一分凉皮一个火烧。

“老板，打包两份凉皮，”哥哥站起来对那个做凉皮的人说。然后又去边上烤火烧的买了四个火烧。

“哥，你这是捎给妈的？”我问

“是的，咱妈也很少吃过这东西。”

趁着凉皮还没有做好，我一个人欣赏起来周围的风景了，看到一个卖烧烤的，我一下来兴趣了走过去一看，全身立即出了鸡皮疙瘩，摊位上放满了带毛的鸡蛋，看着浑身难受，然而那个烧烤的人仍旧孜孜不倦地忙乎着，也有人围上来买。当我往烧烤那个人的脚下看时，我惊呆了——一个装满青蛙和癞蛤蟆的袋子，里面的动物还在不停地挣扎着，有的双目已经无神了，有的可怜兮兮地望着我。

“哥，你赶紧来看！”我转过身喊正在接凉皮的哥哥。

“怎么了？”哥哥也很是惊讶地问我。

“你看。”我指了指地上的那袋蛤蟆。

“蛤蟆啊？”哥哥一下子笑了，“这个正常啊，吃蛤蟆的人多着呢！你还没见过大牛蛙，听说一个一斤多呢！”

“可是青蛙是益虫啊？”我迷惑地问。

“益虫？益虫就不能吃了？”那个烧烤的男子一脸的不屑，“有营养的东西谁不想吃？少见多怪。”